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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文志/专栏

李宗荣:抱娘

作者:当代散文 日期:2021年07月26日 浏览:2588 原创

父亲去世后,娘一个人在家生活。她岁数大了,做儿女的都不放心,我们劝她到儿女家住,她说啥也不同意。说在家住惯了,到儿女家不习惯,自己还能做饭吃,就不去麻烦别人。千说万说不管用,我们只好由着她,无非隔三差五多回家跑几趟。好在姐姐婆家是本村,几乎天天回家看望。

就在娘82岁那年的冬天,姐姐突然给我打电话,说娘病重,让我赶紧回家。我立即请了假,骑上摩托车,带上在卫生院工作的妻子就赶回了家。一看,娘神志不清、不能说话,四肢活动不了,嘴流口水。我捣出手机就要拔打“120”,妻子是镇卫生院的大夫,她说:“先别打了,120救护车从城里到咱们家得一个小时,娘的病情很明显,是标准的脑血栓,到城里医院看也是那个病,也是那个治疗法,不如就到我们村医院(镇卫生院分院)立即进行治疗,一是不耽误治疗时间,二是我们陪护方便。”我一听妻子说得有道理,就同意了,姐姐也赞成。我立即从院子西边棚子里拖出地排子车,让姐姐铺上了草和被子,把娘抱到了车上,我拉着,妻和姐在车的两边推着就送到了医院。由于妻子和大夫、护士都熟,一切手续从简,立即挂上了吊瓶。

在我从炕上抱起娘往车上走的那一刻,看到娘在我怀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,两眼望着我,像我小时候在她怀里两眼望着她一样,是那样的安祥,那样的温顺,那样的幸福。我把娘轻轻地抱起,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,慢慢地走着,生怕有什么闪失,生怕不小心绊倒了、伤了娘,也怕有什么障碍物碰到娘。就像当年娘抱着我的情景一样,所不同的就是,我怀中的娘和当年娘怀中的我体重不同罢了。

两个疗程后,娘的病情好转,需要回家继续用药,慢慢康复。出院的时候,我把娘抱起,从病房里一步一步、小心谨慎地走出来,轻轻地放在车上。

娘的身体被病魔折磨得消瘦了许多,体重明显地减轻了不少。此时的娘思维、神志算是已经恢复正常,四肢可小幅度伸展了,看着我抱着她艰难地向前走着,脸上流露出无耐的表情,对我有一种依赖的心情。但是,她没有拒绝我去抱她,就像我小时候一样,她老人家安然地躺在我的怀里。她知道,这时只有儿子才能抱着她出院上车回家。这也是她把我养大应得的回报。此时的我,抱着娘虽然非常吃力,但是,这是我践行孝心,报答娘养育之恩的时候。

到家后,我把娘从车上抱下来,送回她和父亲住了一辈子的老屋,我把她轻轻地放在炕上,娘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。欣喜娘的病情好转,生命中躲过了一次劫难。

娘虽然躲过了劫难,保住了生命,但是,由于年龄大,再怎么用药、按摩、针炙,也难以完全康复,最终还是留下了脑血栓后遗症,不能站立行走,生活不能自理,由我们做子女的轮流伺候。在我伺候娘期间,无数次地抱起娘大小便,曾不止一次地给她擦洗身子;抱起她在餐桌旁喂饭;抱起她到屋外透风、晒太阳;抱起她到大门外坐一坐,同邻居的老人们说说话,唠一唠家常,看一看街上的光景,让她心情愉悦地过着每一天。

在伺候娘的日子里,在抱起娘的时候,我感到娘的体重越来越轻,我小的时候,娘抱着我,我的体重会越来越重。我在娘的怀里一天天长大,娘在我的怀里一天天变老。这时候,我的心里就会油然产生一种悲伤的心情而泪眼模糊。

2011年农历腊月十九日这一天,残酷无情的病魔最终还是夺去了娘的生命,娘走到了她人生之路的尽头。这一年,她八十四岁。“七十三,八十四,阎王不叫自己去。”娘迈过了七十三岁的坎,而没有迈过八十四岁的坎。

第二天,娘的遗体送火葬场火化。那一天,天空阴沉,北风呼啸,雪花飘飘,天气特别寒冷。我们一家人悲痛万分,我把娘的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,娘的骨灰盒很轻很轻,就像娘抱着襁褓中的我一样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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